颜达予:爱好诗文和人生哲学的化学老师

  • 陈希
  • 日期:2025-09-08
  • 26

口述:颜达予

采访:王大明

时间:2024年12月17日下午2时

地点:玉泉路19号丙的老干部活动室

整理:魏明

 

以下为访谈的主要内容。颜达予简称“颜”,王大明和魏明简称“明”。

 

明:颜老师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王大明,原来是人文学院教师,现在也退休了。这位是离退办工作人员魏明。今天我们受学校离退办委托,帮助学校的校史纪念文集做点工作。今天来访谈您就是这个工作的一部分。请您也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颜:噢,好,我是湖南涟源人,生于1933年,高中毕业后工作了两年,工作单位是上海第一制药厂。然后才参加高考,那是在1955年。当时考的分数不错,但没有经验,志愿报的有点问题,把复旦大学报成第一志愿,北京大学报成了第二志愿。所以就被复旦大学录取了,进了复旦的化学系就读。当时学制是5年,我学的专业是物理化学。说是化学,其实主要是学物理,包括四大力学一样不少的全学了。 1960年毕业后,被分配到刚成立不久的中国科技大学,到化学系当了一名教师。

 

明:那么您到科大化学系任教,都讲过什么课?做过什么事?

 

明:主要是讲物理化学,还有统计力学什么的,除了讲课,也开展了一点科研工作,也可以说是教学实验工作。就是把科大当时从英国买回来的一架光谱仪安装起来,用它来做了点光谱测量。这架光谱仪挺昂贵的,分量也挺重,足有两吨多,但说明书是全外文,我们很多人一起钻研,才把它安装起来。用它做了铁和其他几种材料的光谱测量,还利用这架光谱仪做了些当时比较时髦的拉曼光谱分析实验,总算是把理论宣讲和实验教学结合起来。

 

这架仪器的安装地点,就在现在的高能物理所主楼三层往左的一个房间里,当时那里是中国科技大学的教学科研楼。而这架光谱仪后来在科大化学系的教学科研活动中发挥了挺大作用。但仪器有时候会出故障,经常是由我来主管维修,这也算是我那时所做的一件重要工作。

 

这就是我在科大最初5年的经历,然后就到了文革十年动乱年代,基本教学科研工作都没法正常进行了,接着科大又被下迁到安徽合肥,我也到了那里。因为家庭成分和其他问题,我受到了一定的冲击,很长时间没有机会进行正常教学科研活动,直到文革结束才慢慢恢复。

 

那时候唯一值得欣慰的事情是我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认识了后来成为我夫人的女孩。那是在1965年,我当时已经32岁,她比我小9岁,当时只有23岁。我是湖南人,而她是地道的北京人。我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就开始发挥自己从小就擅长的诗文功底,不断给她写各种诗文情书,致使她最后终于沦陷,成就了我们这段百年合好、美丽佳缘。至今我已是91岁老叟,她也成了82岁老媪,但我们生儿育女、不离不弃,携手走过了将近一个甲子的风风雨雨。

 

这就是我来研究生院前的大致经历。

 

明:您的爱情故事挺感人。那么您是什么时候来研究生院?

 

颜:我是1978年就回到了研究生院,对,就是从北京玉泉路下迁到合肥后又回到了过去的老地方。一开始其实是科大和研究生院两边都跑,两边都上课,后来到八十年代初才正式调到研究生院。

 

明:继续教授物理化学课?

 

颜:对,那时候我花了两年多时间,把过去讲课的讲义整理成了一部教材,最后正式出版了。就是这本《结构化学》。

 

图1.颜达予、孙守威编《结构化学》

 

这本书有50多万字,主要是我写的,孙守威写了最后的一部分内容。这本书从波粒二象性讲起,涉及波函数与薛定谔方程、类氢原子、多电子原子、化学键、多原子分子、分子光谱等物理化学的基本原理,应该算是物理化学的一部基本教材。我那时不但讲物理化学,也讲过分子光谱、量子化学等等课程,甚至还有统计力学、量子力学等物理课。也开始恢复了一些科研工作,写过几篇论文,并开始招收物理化学方向的研究生。

 

明:您这本《结构化学》确实是一本物理化学方面的经典教材,甚至是一部重要的研究参考书,现在还有引用。在孔夫子旧书网上居然也卖得不错,经常处于断货状态。那您的科研工作开展得怎样?

 

颜:那几年也做了点工作,值得一提的文章有:“有机硫自由基的脱羟自由基环化反应——一个产生2-苯基苯并噻唑的新反应”,发表于1986年的研究生院学报;“9-羟基-芴-9-羧酸的结构和性质的研究”,发表于1992年的高等学校化学学报;“α-D-吡喃葡糖甲苷衍生物的结构的计算”,发表于1992年的研究生院学报;“五倍子酸和酯其自由基的稳定性及分子内氢键相互作用”,发表于1995年的科学通报。等等。我的科研工作持续到2000年后,那时的工作情况,当时都在我的电脑里保存着,但现在时间久了,电脑老化,找不出来了。总之,就这点些微贡献,在当时的国内化学界也算产生了一定的影响,这算是我一辈子作为化学教师令人欣慰的地方。

 

明:您是哪年退休的?退休后的生活好像非常丰富多彩啊!

 

颜:应该是九十年代末吧,我退休后还返聘了几年,教学和科研持续到2000年之后。最后两年的科研工作是跟我们化学部的侯新娟和黄明宝老师合作的,结果都发表在《中国科学》B辑化学专刊上。2002年,差不多七十岁后就基本退出了科研行列,给年轻人让路吧。但我还是喜欢跟年轻人保持联系,也经常与他们切磋科学研究心得,特别是又捡起自己喜欢的诗文副业,闲暇时也写一写,聊以自慰。人民网也报道过我写格律诗的情况,大家有点惊奇一个化学老师怎么爱写诗,其实这是我自幼的爱好,我们那个年代的老人多少都有点国学功底,所以并不奇怪。

 

明:您的家庭生活挺美满,还有一双儿女,他们怎么样?

 

颜:我大孩子是个女儿,她后来考进清华大学,也学了化学,化学工程专业,可能也多少是受了我的影响。我搞物理化学,她做的是化学物理,也挺有意思,正好相反。她大学毕业后去美国留学,现在居留在彼,前些年我还能走动时,每年一半时间在国内,另一半就去了美国。这也是托了改革开放的福。小儿子学了文科,现在住在东直门,经常回来看我们老两口。

 

明:您一直在提您喜欢诗文,能否给我们观赏下您的作品?

 

颜:当然可以,我这里准备了一份东西,你可以看看。第一首是个词,如梦令——和宋凯同学。词分两阙,曰:

 

微观妙处

 

粒子行踪迷雾,城头眼空无物。将函数展开,尽阅微观妙处。把握,把握,诸君平安一路。

 

繁华深处

 

西山斜阳暮雾,醉倒几多人物!想芙蓉睡了,旧游繁华深处,清苦,清苦,吟哦晨昏小路。

 

这个宋同学是1996年一个来自南开大学的量子化学考生,考试时间是1996年12月30号,考试后他作了一阙如梦令感谢老师,我惭愧之余,和此二韵答之。

 

另外还有同学直接在考卷中也冒出一些题外的诗文,如“世事浮云变苍狗”这样的句子,好像是在模仿杜甫的白云苍狗之叹,我在旁批“年华流水策良驹”回应之,也算是师生之间的一段唱和吧。

 

还有一首律诗,写于1999年夏,诗云:

 

放假学生送我一盆花

 

相依丽人熬寒暑,雅意雄心汇宝盆。

花季红楼吟五美,桑榆白首唱晚晴。

天香国色缘变异,才智聪明出苦勤。

拍案惊奇世界巧,通灵万物共基因。

我邀仙子共飞天,耿耿银河绕百圈。

黑洞悠闲方七日,神州起落已千年。

栽花土罐全真色,藏经宝匣半讹传。

慷慨高歌莫醉酒,狂沙大浪遏飞船。

 

如是者,已编辑成若干册,有空你们可垂揽之。

 

明:妙!一个化学教师有此爱好和造诣,颜老师堪称我校第一人也。听说您对哲学也有过深入思考,可否简单谈谈?

 

颜:这方面我在2014-2018年也编了个小册子,就是这本。题目是《平凡三论》,包括三部分:三九论、思维工具24字、力场与波。第一部分主要谈人性与人生,以及与探索宇宙本原之关系;第二部分是我对如何做学问、搞科学的一点感悟和总结。第三部分是把做学问和人生相结合,从人生中悟学问之道,从学问中揣摩人生之情。比如我把人生与场和波联系起来,认为人与万物,每一个独立体系的存在、运作和表现,都是一个力场和一个波;人与人、人与万物、物与物的关联都是力场之间和波之间的情频共振和道频共振,此所谓“双共振”也。实际上,对于万物是力场和波这问题,我也不能完全讲清楚,比如那些自杀的人,特别是那些我们熟悉之人的自杀,实在是令人震惊。他们的力场突然散了,波也消失了,他们怎么就会想不通?怎么就一下子舍得完全放弃和大家伙的情频共振和道频共振?我到现在也不能解释,只有眼泪内流……

 

明:颜老师真有一种悲天悯人的人文主义情怀!搞科学研究的人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文关怀,您给我们做出了很好的榜样。今天我们已经谈了很多,也谈了很长时间,考虑到您已91岁高龄,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谢谢您接受我们的访谈,希望您多多保重,也祝您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颜:谢谢!再见!

 

 

图2.颜达予夫妻合影

 


 

图3.颜达予书法作品

 


图4.合影